星尘深处🍃

是个叶粉。
“就像太阳底下的柠檬糖。”

【人民的名义】【祁同伟中心】雪拥蓝关(3)

6

大二结束时祁同伟顺利当选了校学生会主席。答辩服装是在校外服装店租的,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穿正装,板正硬挺的白衬衫领子刺在下巴上,汗毛都好像都敏感地炸起来,全身刺痒。他伸手拨了拨,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穿得习惯这身衣服。陈阳笑着按下他的手,踮起脚帮他打领带。

 

侯亮平和陈海是院里选出的投票代表,一直站在他身后嘀嘀咕咕。突然侯亮平喊:“好!”陈海也喊“好!”两人开始啪啪啪热烈鼓掌。后台不少人都因他们夸张做作的表演侧目,祁同伟哭笑不得,又气又笑,回身挨个指过去:“你们俩,就盼着我丢脸是吧?”

 

“哪儿能呢!这不是给你放松放松心情嘛!”侯亮平笑。他倒是活跃,一只手搭在陈海肩上,眼睛不安分地四处转悠:“学长紧张吗?”

 

“紧张什么?”祁同伟语气平平,“我不紧张。”

 

祁同伟这一生很少紧张,更不要说失控。少时生活所迫过得艰难,大学活跃于每个竞争激烈的平台,成年后更是违法犯罪无所不为,永远行走在风口浪尖上。他承受的压力一直都很接近临界值,但始终扛得很从容。

 

哪怕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也如此。他能敏感地感知到大战在即的凝重与肃穆,生死相搏的血气激起他急促的心跳,也让他更兴奋、更沉得住气。祁同伟不习惯呐喊着冲上战场,他只会收拢手指反握匕首,将锋利的刃藏进掌心,然后对自己说:时候到了。

 

冷静的亡命徒比杀红眼的战士更可怕。那时他们都敬佩学长每临大事有静气,谁能想到他其实是这样一个不要命的性情?

 

那天祁同伟是胜利者。他天生自带领导者的气场,站在台上侃侃而谈,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强烈又从容的魅力,文采与辩才更是不必多说。那也是梁璐第一次见到祁同伟,多好啊,骄傲又自信的大男孩,她的心被强烈地震动了。

 

校会换届是大事,借了学校常举办讲座用的大礼堂,台下少说有几百人,祁同伟并没有注意到这一道目光。他在如潮掌声中下台时陈阳笑眯眯地迎过来,伸手又帮他整了下领带。这次是祁同伟按下她的手,目光炯炯:“哎?”

 

“干什么?”陈阳觉得好玩,就装听不懂。

祁同伟失望,又不甘罢休:“帅不帅啊!”

 

陈阳扑哧一声笑出来,又敷衍又真诚地连连点头。祁同伟反倒先觉得不好意思,挪开了眼睛四处找:“他们俩呢?”

 

陈阳笑得停不下来,挺神秘地嘘了一声,扬扬头示意他往后看。祁同伟莫名其妙,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简直气炸了:侯亮平怕是压根没听他的答辩,正窝在礼堂角落里跟小姑娘窃窃私语呢!

 

侯亮平正聊得兴高采烈,连他走过去也没发觉。祁同伟简直拿他没办法,又实在觉得好笑,强行绷起脸咳了一声。侯亮平这才反应过来,半点儿不尴尬,特理直气壮地扭过头冲他一笑:“学长讲得真好啊!”

 

“可别。”祁同伟看他又有鼓掌的意思,连忙制止,“干什么呢你这是?”

 

“我们在讨论学长刚才演讲里提到的典故。小艾说她觉得很有意思,我好像有点印象,又不记得是谁说的了。”侯亮平回答。“正想待会向你请教呢。”

 

这小子还真是自来熟,才刚认识几分钟啊,都叫这么亲热了。祁同伟懒得理他,朝他身边清秀的小姑娘点点头,露出富有亲和力的笑容:“是出自矫健的《天局》,钟小艾同学有兴趣吗?可以去图书馆找一找。”

 

侯亮平惊讶:“哎!你们认识啊?”

 

能不认识吗。祁同伟认识的人多了,全院上下,但凡有过一点点工作交集的他都认识。两个人默契地无视了他,钟小艾笑道:“学长讲得很好。我也认为学生会就应该有这样的理念,逆流而上,不断创新,拿出年轻人的活力和开拓变革的勇气来。都说与天斗其乐无穷嘛!胜天半子这个典故倒是确实很新鲜,我从来没听过,以后要多向学长请教了。”

 

祁同伟自然应承。他于敷衍一道熟练得很,尤其擅长逢场作戏,必要时热络得特别敬业。弄得侯亮平还真以为他跟钟小艾关系不错,以后总没事跑来求他给支招,祁同伟简直烦不胜烦。

 

他不喜欢钟小艾,不是自觉不自觉的反感,是非常明确的不喜欢。钟小艾谈论大道理时的理所当然与天真简单更甚于他那两位学弟。祁同伟其实很擅长这些,他能当场口述一篇五千字的思想汇报,气势磅礴文思泉涌,然而自己一个字也不信。他不理解这些话怎么会真的有人信?

 

所以后来听闻侯亮平和钟小艾携手走进婚姻殿堂,祁同伟是一点也不意外的。

 

他们享有同样不可思议的理想,合该活在同一个世界。

 

7

 

那本《矫健小说集》其实是高育良借给他的。高老师是真正满腹经纶的学者,上课随口就能扯出一段典故,且不爱带备课本,所有文字资料都烂熟于心。家里藏书也是丰富得很,从全套史书到通俗小说,无所不包。整一个微缩版的图书馆。

 

大一时祁同伟初次去高老师家里吃饭,进书房时惊呆了,目光在那些书名上恋恋地长久停留。他坐在沙发上翻书翻到入迷,吴惠芬在外间叫他出来看电视,叫了好几声也不见人影。她觉得奇怪,进书房去看,出门时微笑着叹气,洗了盘葡萄送进去,静悄悄地放在了少年面前的桌上。

 

优秀听话会来事儿的学生谁都喜欢。高育良对他一直有明显的偏爱,对侯亮平和陈海也是。在高老师家里碰面的次数多了,侯亮平有时候会开玩笑地喊他师兄,祁同伟并不推拒。大三的人了,已经开始考虑读研的问题,若能跟着高育良,是他最理想的选择。

 

可惜高老师对他有意无意的试探从来没有反应,每次都一笑带过,然后兴致勃勃地谈起其它话题。高育良在家里甚至比在课堂上更健谈,且谈得更广泛。他讲海瑞罢官,讲商鞅变法,讲中华上下五千年;也讲什么叫“秉法律之利剑,持正义之天平”,讲党性党风,讲法理正义,且自己对此深信不疑。他与吴惠芬伉俪情笃,吃饭时还曾开玩笑地指着盘子道:“你们吴老师以前做的红烧肉比这还好吃,可惜医生说我有点三高,结果现在什么菜都只能少油少糖少盐。”

 

侯亮平连忙掏出小本子请吴老师口述以前的配方,声言要留着追女孩子用。吴老师笑得合不拢嘴;陈海摇头叹气,伸手点出一个过于潦草的数字;祁同伟撑着额头笑看他们,又夹起一筷青菜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

 

晚饭后的新闻联播是师生四人的必备节目。年轻人们都不怎么坐得住,包括性子最稳重的陈海,奈何高老师坐得不动如山。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他们看得再百无聊赖,也只能在底下偷偷递眼色搞小动作。高育良轻咳一声点了侯亮平的名问他对某条新闻的看法,侯亮平把正准备扔陈海的橘子皮团进手心,正气凛然地给他背党章。

 

高育良撑不住笑,顺口数落他:“别总往陈海领口里塞东西,不好洗。”

 

“高老师啊,您这偏心表现得可太明显了。”祁同伟抬手接住师弟递过来的橘皮扔进垃圾桶,无奈道。

 

高育良息事宁人地拍他肩膀:“行啦,你是师兄嘛。”

 

这是笔说不清的烂账,四年来打打闹闹难免有小摩擦小磕绊,一笔笔不知道积了多少。侯亮平总是跟高老师抱怨他偏向这位师兄,陈海多年后还在念念不忘地跟下属数落高育良有多偏爱那猴崽子,而祁同伟觉得,高育良明显就更喜爱他们两个。

 

许是他比师弟们年长的缘故,高育良待他更客气,不把他当孩子,也从不强行灌输自己的想法。祁同伟实际上渴望更稳固的关系、和更强有力的引导,但他从未在高育良身上得到过。所幸师生关系彼此尊重而不生疏,适当的距离并不影响他们的亲密与默契。

 

那天晚上高育良讲的是海瑞抬棺上朝。这故事他以前已讲过一遍,不过既然老师有兴致再讲,几个学生自然也就认真听。高育良兴致不小,讲得口干舌燥,祁同伟拿起水壶给老师续茶,一线开水冒着热气细细地流下来。他没盯着杯子,微微蹙着眉,挑了老师话音落下的空隙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高育良一愣。

 

“有什么意义?”祁同伟把话说得更明白,“他不会觉得自己真能劝服嘉靖改变主意吧?这是去找死的。如果他的理想是要天下太平法治清明,那为什么要做这种无用功?”

 

高育良皱眉道:“这不是无用功。这是他的抗争。”

“这是无用的抗争。”祁同伟说,“他完全可以借嘉靖的权势做更多实事,而不是对着干。他让我觉得——”

 

“学长!”侯亮平突然道。

 

茶杯不知不觉已经满了。高育良盯着祁同伟,祁同伟盯着不知什么地方,谁也没有看到。陈海已经探身出去试图阻止他,然而晚了。祁同伟恍悟般低下头,下意识地伸手就去挪杯子,滚烫的开水全洒在了手上。

 

陈海和侯亮平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找纸巾、催他快去水龙头下冲冲。祁同伟没理会师弟们的催促,心不在焉地随手扯了张纸巾,毫无用处地捂在手上,抬眼迎上高育良的视线,补上四个字,字字坚定:“一生庸碌。”

 

侯亮平那一刻愣住了。

 

仿佛有一道闪电刹那间照亮脑海,他意识到祁同伟所不屑的,与抬棺上朝这一惊世骇俗的行为其实无关。他看不上的是海瑞将个人命运与理想寄托于对嘉靖能够及时醒悟的希望,是没有能力又不知变通,是将清廉视为能干、将刚直视为才华,并为此骄傲。

 

那一刻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这位学长,他们与这位学长,可能并不是一路人。

 

“同伟,重要的是这种精神。”高育良微微加重了语气,“比结果更重要的是精神。中国现在的官场,缺的就是海瑞一样坚守正义、清廉不阿的官员。我希望如果你们日后从政,都能做这样的官员。”

 

祁同伟的表情渐渐缓和了。他低头笑了笑:“是,老师您说得对。”

 

学长在老师面前向来恭顺敬服,那是侯亮平唯一一次见到他与高育良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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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跟宋宋开玩笑说:如果哪天我因为这篇文被掐了,我不会意外的。

我不会谈自己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只是把他做过的事情、他走过的人生,写出来给你们看。你的解读或许与我的本意完全不同,那也无所谓。他的人生就在那里,每个人都可以去读。

所以这篇文不会有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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