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深处🍃

是个叶粉。
“就像太阳底下的柠檬糖。”

【人民的名义】【祁同伟中心】雪拥蓝关(9)

16

孤鹰岭一案,其制毒贩毒规模之大、手段之丧心病狂、战斗伤亡之惨烈,震惊了整个汉东省。祁同伟这个名字第一次为全汉东人所知,可惜他错过了这光辉的一刻。那天下了山,他直接就被警车全速拉到了医院,一周收了十几份病危通知书,好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外边声势浩大的报道、表彰、民众关注、领导发言,与他无关。祁同伟躺在ICU里,神智不清,眼皮似有千钧重,一层层的黑影如同万重大山,迎面向他压过来。他在昏沉痛苦中喘息和挣扎,与满身的医疗仪器作斗争,其疯狂孤执的态度好像是在挣命,而非靠它们续命。

 

他做了很长很长的梦。那缭乱的梦境中有他曾走过的人生,年仅二十四岁的人生:他在父母的忙碌与冷遇中长大,上有兄姊下有弟妹;他进入省城的高中,又揣着录取通知书走出省城;汉大的校园终年阳光明媚,他在走廊里与师弟低声交谈;教室里老师推推眼镜严肃地望过来,楼下树荫中深爱的女孩在笑着招手;岩台山区的路终年漫长而险峻,缉毒队里他的配枪还静静躺在桌上。

 

不过二十四载的青春啊!光荣与渴望、野心与憧憬、梦想与爱情,已经将他的生命塞得那么满。他站在高速旋转的路口,面前车水马龙,远处霓虹流丽,模糊的灯影融入黛青色的天际。所有人都自以为未来尽在掌握,可实际上没有人看得清未来。而他只是迈开步子,每一刻都活在当下。

 

可谁知道前面有什么呢?

那是不是一条充满痛苦与血泪的路?趟过荆棘路,又会不会有鲜花谷?

 

祁同伟又挣扎起来,痛苦地扭过头去,五脏如焚。太疼了,每一次呼吸都如同酷刑,即使昏迷也无法阻挡模模糊糊的感知。他在这烈火焚身般的痛楚下煎熬,浑然不知自己今后的路将截然不同。三颗子弹挟着风穿透他的身体,带着灼焦皮肉的高温,将他的前后两段人生熔焊在一起。

 

京州日报给了他一整版,照片上身受重伤的年轻缉毒警双眼紧闭安然沉睡,医院特有的雪白被褥将他温柔拥入其中。这间病房是整个汉东省目光的焦点,他醒来就会面对毫不吝惜的表彰、奖励,荣耀加身。他前途无量。

 

命运在天际默然俯视着他。没有人知道。

 

祁同伟醒的那天,刚好表彰结果下来,全队都轰动了,浩浩荡荡涌进医院,病房外堆了一地的人,护士脸色铁青。小队员仗着人帅嘴甜抢到了一个探视名额,兴奋地扑到他床前,连伤情都不问,张口就是:“一级英模啊!队长!”

 

祁同伟原本看这熊孩子糟心得不行,正自研究怎么把他赶出去,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猝不及防简直吓住了。身上连的各项监测仪开始疯狂报警。一群医生护士黑着脸冲进来,揪起他把人扔了出去。

 

“一级英模啊!”等祁同伟状况稳定下来,小队员蹲在他病床前感慨,还是这句话,眼睛闪亮亮,活像一只看到了肉骨头的狼,“还是活的!什么概念啊队长?有几个活人能得一级英模啊?”

 

祁同伟听得浑身不得劲儿,心说我怎么就觉得这么别扭呢。奈何浑身插着管子,他没法再蹦起来照那小孩脑袋拍一巴掌,只能努力地翻了个白眼过去。

 

“你不高兴吗队长!”小队员不甘罢休地叫嚣,“你真不高兴吗!别装矜持了你说话呀!——哦对,你说不了话!医生说不让你说话。”

 

我靠!祁同伟被他吵得脑仁疼,忍无可忍地又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你等老子好了的,操练你到死!

 

然后他想了想,没忍住自己也笑了。

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后来对于在医院度过的几个月,祁同伟毫无印象。他记得深夜猛然打亮的刺眼灯光,紧张有序的忙碌与喧哗,医生护士冲进房间,再次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他记得从早到晚终日不停的一瓶瓶点滴,全身上下插满的监控仪器;他记得漫长痛苦的复建过程,腿上那一枪角度刁钻,每次咬牙拄着拐杖站起时他都是满头冷汗……那些记忆是真切的,然而在他心里激不起半点涟漪。

 

那像是一场电影,或者旁人的故事,他不过是个旁观者。祁同伟不是不会觉得疼痛,但事实上承担剧烈到几乎无法承担的痛苦和压力,早已成为了他人生的一部分。相较于光辉灿烂的结果,这些代价是多么的轻描淡写?

 

真正鲜明的回忆、让他想起来内心便充满真切喜悦的故事,从出院那一天开始。

 

大队长亲自来接他,并带来了崭新的警服。谁都知道今天是大日子,同事们都来了,车子开动时他们在医院门边目送,小队员追在后边夸张地叫“苟富贵无相忘啊队长!”祁同伟忍不住想笑,又觉得不能在领导面前表现得太不庄重,遂强行把脸绷了起来,不想流露出自己的兴奋和喜悦。

 

“过命的兄弟啊,” 大队长看他一眼,倒是先笑了,感慨道,“这份情谊总是珍贵的。”

 

祁同伟字斟句酌地回答:“您说的是,但警容警纪总还是要注意的。”

 

“没什么嘛!他们几个又没穿警服。”大队长笑道,“小祁你也别绷那么紧,放松放松,伤还没好呢。”

 

祁同伟有些赧然,依言换了个坐姿,坐得不再那么板正。大队长又道:“小祁啊,我上午跟医生谈了谈,缉毒队怕是不能留你了。”

 

这祁同伟也知道。那三颗子弹伤筋动骨,几乎将他年轻强健的身体完全摧毁。虽说恢复得不错,日常活动没有问题,但再想搏命是不可能了。这里是他毕业后的第一个成就之地,祁同伟并非完全就不留恋不失落,但从来也未将其视为事业、甚至信仰,是以并没有撕裂血肉般的痛苦。

 

缉毒队怎么会是他为自己选定的人生之路?不过是一份工作、一个跳板,在若干年后,会沉淀为他履历上一块光辉灿烂的勋章。人往高处走,怀念与留恋阻不住他前进的脚步,更浇不熄他热烈的自信与野心。

 

“没办法的事。”祁同伟低头笑笑,“我很舍不得大家。尤其谢谢大队这几年的关照。”

 

“关照不了你多久啦,大英雄啊,再过几年,没准进步比我都快了呢?”大队长开玩笑道,看祁同伟连道不敢,又严正了神色嘱咐他,“戒骄戒躁,说话小心。省厅很看重你,自己的前程自己把握,表彰大会得给领导留好印象!”

 

祁同伟不敢怠慢,连忙郑重应是:“您放心,我都懂。”

 

17

 

这场由祁同伟担纲主角的表彰大会,给了他第一次去省厅的机会。天气不错,五星红旗在蓝天下飘扬,庞大的建筑庄严威肃,屋顶上镶嵌的警徽反射出夺目的光芒。这里没有缉毒队紧张利落的气息,更为从容、沉凝与威严,反而更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凛然。走廊里几位警官谈笑着与他们擦肩而过,肩上无一不是傲人的星徽。

 

祁同伟随着大队长走进报告厅,全场起立鼓掌,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他环视庄严辉煌的大厅,深深吸了口气。跃跃欲试与紧张兴奋混在一起,渐渐自他心底升腾而起,最终化为某种复杂而莫名笃定的预感:早晚有一天,他走进这间屋子,不会再是跟在别人身后。

 

“祝贺你,祁同伟同志!”

 

厅长亲自为他别上奖章,他目不斜视,绷紧脚跟用力敬礼,全然不顾尚叫嚣着疼痛的伤口,将自己拔成一柄直指苍穹的剑。年轻的脸庞上闪动着骄傲兴奋的光,警服每一根线条都笔挺崭新,利落得简直不近人情。

 

“年少有为啊!”他身前警衔傲人的领导微笑着还礼,退后一步感慨道,回头环顾四周,率先开始缓慢而用力地鼓掌,“来给大家讲两句话吧?讲讲你的经历!”

 

“是。”祁同伟略略整理了一下思绪,平复激动的心情,从头开始讲起,“在三个月前,我参加了孤鹰岭缉毒任务……”

 

事实上回头再看,他自己也说不清当时是怎么就拼了这股不要命的悍勇。他不畏天不信命,本就有股狠厉的血气,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展现,而恰恰是被那一场惨烈的死战,淋漓尽致地逼了出来。

 

以一对多,以命换命,生死关头走一遭,几乎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性格。那时祁同伟只觉得这是他命运的转折点,他将由此真正踏上仕途,却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性情正是在那天悄然改变,让他踏上了一条更无法预计、更难以回头的绝路。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在我身陷危机的时候,我找到了人民。我认为,我们的公安队伍、我们的党,就该有这样的认识:人民是天,人民是地!只要真正把这两个字放在心中,即使战斗在危险的缉毒一线,也能一次次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祁同伟慷慨激昂的演讲总算告一段落,再次赢得了全场的掌声。他天生有种感染力,能把套话说得真挚无比,让人不得不被他打动。厅长笑道:“好啊!如果我们的公安队伍中,都是小祁这样把人民放在心里的同志,何愁不能攻坚克难?!”

 

这话引来了愈加热烈的掌声和附和,祁同伟在满场的赞扬声中再度挺直脊背敬礼,眼神闪亮。到底城府未足,做不到宠辱不惊,他不可避免地露出了一点意气风发的喜色。

 

这枚一级英模的勋章能为他带来太多了——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的未来。顺理成章地以英雄身份调职北京,与爱人团聚,从此仕途得意。同窗们所处的那条起跑线,对他而言不亚于隔着天堑,然而付出鲜血甚至近乎生命,他还是走到了那里。

 

从此云天万里,扶摇直上,再没有人拦得住他。

 

表彰大会后是无穷无尽的汇报和演讲,祁同伟的生活一下被多到令人目瞪口呆的繁忙日程所充斥,一周转了八场,忙得团团转。所幸这是他大学时代就习惯的生活,于是应付得倒也不错,还愈讲愈流畅,场场爆满,一时间成了明星。他天生就是适合站在台上的人,举手投足间自带游刃有余的魅力,耀得人睁不开眼。

 

公检法系统转过一圈,最后一场是汉东大学。祁同伟已经很久没回过母校了,特意来得早了点,想在校园里转转。

 

汉大的风景一如既往,蓝天白云衬着高大的砖红色教学楼,充满青春的活力。少年少女背着书包走过,无忧无虑地笑闹,也有人在争论社团工作安排,或者上课讲的题目。祁同伟一身为演讲准备的警服,很快引起了注意,学生们在他身边围了一圈,争着求签名求合影。

 

这些学生大多都听过上届校会主席的故事:十项全能,颜值满分,工作能力强,成绩无可挑剔,性情随和开朗,还诚挚专情。他与陈阳的爱情是在校园里流传甚久的童话故事,而缉毒英雄的称号,更为这传奇罩上了一层夺目光环。祁同伟没想到学弟学妹热情如此高涨,简直有点措手不及,被人群裹挟着边走边聊,最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主楼。

 

主楼前两块硕大的宣传栏,那是汉大的招牌,上边“汉东大学知名校友榜”几个大字显眼极了。顺着找下来,里边可有不少名震汉东政坛的名字。宣传栏前立着两个身影,祁同伟遥遥一眼望过去,突然笑了,招手叫过身边的工作人员低声嘱咐几句,让学生们先散,自己走了上去。

 

侯亮平和陈海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俩正在换玻璃栏里的海报,这个活儿庞大而细致,很需要集中注意力,不当心贴出一道褶儿,可就废了。陈海弯了半天腰,累得不行,拿胳膊抹了把额上的汗,,带点调侃地:“我说亮平同学,校会主席亲自换光荣榜,感想如何啊?”

 

“嗨,这不是找不到人嘛!就当重温重温大一当干事时的生活了。”侯亮平随口道,踮着脚把海报一角按到最顶上,平平展开。那一角正是祁同伟身着警服的照片,年轻的脸庞容光焕发,旁边“19xx年毕业于汉东大学政法系,全国公安系统一级英模”两行字。他歪着头端详片刻,挺满意地笑了,拿手肘一捅陈海:“哎!贴得好不好看?”

 

也不知他这是嘚瑟什么呢,上榜的又不是他。陈海倒是见怪不怪,很包容地回答:“好看。”

 

“可惜了,上边没有我陈阳姐的照片。”侯亮平遗憾道,“做海报的时候就该把我陈阳姐的位置留出来,就留在学长旁边!等她毕业工作了,早晚能上去,你信不信?”

 

好友总有奇思异想,陈海忍不住乐:“得了猴子!光荣榜每次更新,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有人登上来,要么有人被拿下去。你听过‘留出来’这种说法?”

 

侯亮平不以为然:“这代表一种期望!陈海你做人不能太死板。”

 

“我赞同!”祁同伟在身后听了半天,忍不住笑着插话。

侯亮平和陈海同时回头,又惊又喜:“学长!”“学长!”

 

祁同伟住院的时候他们俩都去看过,然而那时毕竟精神不济,聊不了几句。现在看到祁同伟完好无损姿容挺拔地站在面前,他俩简直有一肚子的惊喜和牵挂要说:“学长你身体……”

 

祁同伟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上前一步,与学弟们并排站在宣传栏前,仰头看了看。

 

照片上的自己与他对视,如出一辙的年轻面庞,充满自信与朝气的目光,旁边几行简短文字记述着功勋。母校知名校友榜的传统持续了十几年,少说换了也有几十张,祁同伟相信,全国一级英模绝不会是他在这张光荣榜上能展示的全部。

 

“我也觉得应该留出来。”他听到自己说,声音自信又从容,“不仅陈阳的,还有你们俩的。陈海、猴子,我等着我们仨把名字排在一起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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