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深处🍃

是个叶粉。
“就像太阳底下的柠檬糖。”

【湄公河行动】【高方高】青山有幸

原来想的是高方,写着写着感觉像方高。写完一看,这特么就是个粮食向。

作者是文盲,不想查资料,BUG一大堆。

又:不是BE。

能得这些人舍命相护,青山也算得上有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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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方新武被捡回来的时候,就剩下半条命了。

哦,也不对。

 

他是个优秀情报员,即使在重伤濒死神志模糊的境遇里,也下意识把潜伏当第一要务。掘地三尺都挖不出来。

 

没人去捡他,他自己从鬼门关爬回来的。

 

高刚再次见到他,是在境外一家医院里。年轻人全身插着管子,整个人被绷带和石膏绑成了个造型奇特的工艺品。高队长拿了病历本细看,伤得还挺匀乎,全身上下能断的骨头,基本都没放过。

 

哎呀,这一身伤得琳琅满目,简直能顶一个中队全年的训练事故啊。

 

高刚重重叹口气,在病床边坐下来。他走动不太灵活,拐杖顿一下地,伸手放在方新武短短的头发上,揉了揉。

 

年轻人睁大眼睛看着他,无声地做口型,说:“高队。”

 

那双眼睛里闪着光。

 

情报员总是全套伪装,假发假胡须,花里胡哨的衣服,从内而外都是个纯正的当地人。如今脸上干干净净,脸色苍白表情沉静,这让他看起来更青涩了,几乎像个初出茅庐的警校生。

 

高刚觉得心里更难受了。

 

“新武啊,”他压了压语调,沉声道,“回国吧。”

 

2

 

其实方新武想不回也不行。

 

占蓬的事儿高刚没替他瞒。一是瞒不住,目击证人在那摆着呢;二是没意义,做都做什么事承担什么后果,说不后悔就是不后悔,至于怎么判,交给上级头疼去,他不管。

 

他们这些人,平时血里来火里去时时绷着神经,境外潜伏一去就是三五年。要是当着老上级还得绞尽脑汁提防警惕编瞎话,活得也太没意思。

 

郁局躺病床上听他汇报,完了问一句:“你干啥了?”

 

这里边有潜台词,你咋不拦着他犯浑呢?

 

高刚回想了一下,自己不仅没拦,而且枪口还下压了两分,就差说一句你干你的我负责收尸。他摊开手,郁局躺在床上抬手指他,看表情是:要不是老子动不了,现在就下床抽你。

 

抽就抽呗,高刚不怕。他现在担忧一件事:“我的队员怎么办?”

 

“回国养着,明天就走。”郁局说,突然又想起来什么,“把方新武给我带回去。他的事回去再说。”

 

高刚一喜又一惊,没忍住乐了:“找着了?”

 

“脱离危险了。”郁局斜他一眼,沉声道,“挺惦记的?”

“能不惦记嘛。”高刚实话实说。

 

那天惊天动地一声巨响,水面上爆起冲天绵延火光,冲击力强得他身在半空都被晃了个天旋地转。那是他平生所见最震撼的一幕,爆炸的气浪像是直直轰到心里,闷疼,呼吸都困难。

 

都说人生无处不青山,可谁愿意死在异国他乡呢,生不留名死不留墓,更何况方新武那么年轻。

 

郁局意味深长地冷笑了一下:“那索性安置在你家吧,省得老惦记。”

 

高刚傻眼:“……啊?”

 

3

 

高刚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方新武满以为会看到一个狗窝。

 

结果居然不是。这房子不大是不大,收拾得倒还齐整,门口垃圾桶上新换了塑料袋,茶几上干干净净,沙发上扔着几本颜色鲜艳的童书。方新武有点惊讶,在门口伸长脖子探头探脑。高刚试探着推了下轮椅,被门槛拦住了。

 

高队长啧一声,绕过来,二话不说伸手一捞,直接把他抱进了屋里。方新武蓦然连胳膊带腿全部腾空,一惊一吓,满身夹板又不好动,长眉拧起来,脸上带了无奈的怒气:“高队……”

 

“干什么?”高刚理所当然地说,把他放到了沙发上,又回去扛轮椅。

方新武噎了一下,拿他没辙,只能摇摇头。

 

方新武几乎有八百年没过过正常人的日子,这屋整洁得他简直不适应。他伸手扒拉了几下,果然在茶几下拽出一箱方便面。毫不意外——年轻人挑起眉就笑了:“高队这日子过得真是有情调。”

 

“晨儿来过了。”高刚并没有对他这句调侃做出什么反应,把轮椅放下,环视一圈,说。

 

方新武不甚熟练地重复一遍:“晨儿?”——高刚这称呼熟稔却没有什么亲昵味道,只是说话时天然自带的儿化音,他发不好。

 

“我前妻。”高刚说。

“哦。”方新武说,“不好意思。”

 

“没啥。”高刚说,挺生疏地在屋里转两圈,拿了开水壶到厨房接水,哗哗的水声伴着话音,“贝贝偶尔到我这玩几个小时,晚上她妈来接她,实在看不过眼了,就收拾收拾。”

 

方新武唔一声,随口问:“几个小时?”

 

“嗯!不过夜!”高刚答得自然又平静,“有时大半夜的,一个电话就叫走了,孩子一个人害怕。”

 

这话题也不好接,方新武没答话。高刚在厨房盯着热水,琢磨着晚上吃啥,开了冰箱弯腰一层层翻冷冻室。过一会儿轻微的轮胎碾压声自远即近,轮椅正正停在厨房门口。

 

高刚瞪大眼睛打量他:这混小子怎么把自己弄上轮椅的?

 

年轻人带着一点浅浅的笑,含着揶揄的,一看就要使坏的那种。他举了举手里拿皮筋扎了口的纸袋,慢条斯理道:“高队啊,你茶叶都潮了。”

 

4

 

那包茶叶后来被高刚收走了,理由是“喝茶对伤病员不好”。

 

方新武对此嗤之以鼻。干他们这行的,天下除死无大事,高刚就瞎扯吧,拿他当贝贝养呢?

 

当然他也就敢在心里嗤一嗤。毕竟还要靠高刚做饭。

 

这位实在不是个好厨师。技术尚可,态度不行——在方新武看来,高队长绝对是有点毛病的,上了战场是尊桀骜不驯的杀神,脱了警服欠得让人牙痒痒。所谓“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还干不掉我的样子”,高刚简直是用生命在诠释这句话。

 

而且方新武现在是真干不掉他,端杯水都怕胳膊咯嘣一声再折了。

 

养伤无聊,俩人日日对坐,以唇枪舌剑争论晚饭菜色为人生最大乐趣。方新武据理力争寸土不让,坚称少吃点辣对他那刚抢救回来的心肺功能无害。年轻人到底思维敏捷,而且不同于正儿八经的出任务硬碰硬,当卧底靠的就是心理素质和嘴皮子。高刚多少有点说不过他,索性武力镇压——说破天你也起不来轮椅做不了饭,我做啥你吃啥。

 

于是当天晚上照旧清粥小菜。高刚得瑟起来没够,在旁边一个劲儿挤兑他,方新武怒道:“高队,你别太过分了!”

 

高刚哈哈一乐:“那你出去找旅馆啊!”

 

方新武憋气。他审查期没过,现在连张身份证都没,哪儿都别想去。掰手指头算一算,在国内能依靠的饭票,居然只有高刚这一张。

 

高刚发觉他平静外表下强压的焦躁,吃完饭收拾桌子时起身经过他身边,伸手重重拍了下他肩膀:“安心住着吧。”

 

“我得回去。”方新武低声说,“不少线人只认我一个,都没来得及交代。”

 

方新武这些年隐姓埋名辗转于异国他乡,日日周旋于不同势力之间,不知苦心孤诣埋下了多大一张情报网。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张准确详细的地图,上边星星点点的亮光勾勒出完整的西南边境线,一大把线都拴在他手里,收放随心。

 

那是他布好的局,别人一时半会接不过去的。扔下这一摊事情被迫回国,责任心加上完美主义的双重折磨,方新武焦虑得简直不行了,晚上觉都睡不好。

 

要说方新武这人,是不是有点轴啊。

 

坐在干燥暖和的公寓里,刚吃完饭抱着碗犯困,整个人伤得像是被十八轮大卡碾过一遍,现在还在养;他还惦记着国境线外边,那片离中国仅仅一墙之隔的热带雨林,枪战、贩毒、部落倾轧,危机四伏……并为此深深焦虑:我得回去。

 

也对。高刚想。不轴哪干得了这行啊。

 

5

 

回来两天后正是周五,贝贝放了学跑过来玩儿。高刚事先没跟他说,方新武也不知道,听到有人敲门,自己操纵轮椅就过去开门。迎面被小姑娘扑个满怀:“爸爸!”

 

然后俩人都吓一跳。

 

贝贝听说她爸总算回来了,兴冲冲蹬蹬蹬跑上楼,想给爸爸一个大惊喜,早在门开前就深吸口气,张开双臂蓄好了势。抱上去才觉得不对,嘀咕:“爸爸你怎么矮了啊?”

 

方新武闻言,脸黑了一圈儿。贝贝没抱着人,一头扑到轮椅上,起来讪讪地笑,突然又警惕:“你是谁?我爸爸呢?”

 

“高队!你闺女!”方新武扭头扬声喊。

 

高刚从厨房出来,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贝贝欢呼一声,又蹬蹬蹬扑过去:“爸爸!”

 

“哎,当心别再摔了。”高刚轻而易举地把闺女举起来,转了个圈儿,笑开花。贝贝叽叽喳喳地问:“爸爸你又出去玩啦?”

 

方新武悄无声息地把门关了,转动轮椅退回客厅,含笑看着父女俩亲热。高刚应了声,小姑娘不满道:“你总是出去玩!都不带我出去玩。”

 

“考第一就带你出去玩。”高刚笑道,“最近学习怎么样,嗯?”

 

小姑娘眼睛一转,果断决定还是换个比较保险的话题:“那你玩得好吗?给我带洋娃娃了吗?”

 

高刚笑起来,笑声爽朗。方新武忍不住也笑,指节抵在下颌上,淡淡扬起唇角。

 

贝贝显然还记得那张照片,比手画脚地努力跟方新武说明:她爹脸大,下次拍照方叔叔要往前站一站。两个大男人都很茫然:拍照这玩意咔嚓一声不就完了吗?谁还记得自己咋站的。

 

说了半天说不通,贝贝小脸憋得通红,伸手找她爸爸要手机。高刚尴尬,绞尽脑汁地解释:“那个,贝贝啊……”

 

小姑娘哼一声,进了书房开电脑,登录她妈妈的微信找照片。高刚无奈地摊开手,方新武笑笑,眼神里都带着柔和的笑意。

 

他们这些人,手机里哪能留个人信息。他无数次看到高刚收到前妻发来的视频,连续看上好几遍,然后按删除。生命为刃,鲜血染戟,所有温存与柔软都得放在心里严丝合缝地守着,忍受分离与思念,总好过在乎的人鲜血淋漓死在面前。

 

挺好的,心里还有个思念的对象,人在海外就不是一颗孤星。不像他,即使回了国,还有什么好眷恋?

 

“高队啊,”方新武说,表情柔软,“有牵挂挺好的。”

高刚看他一眼,也不知被这句话触动了哪根神经,把头扭向一边,脸居然有点红。

 

6

 

晚上陈晨来接女儿。方新武端坐轮椅,认认真真地喊晨姐好,笑得极为乖巧。他本身年轻清秀,这一摘了所有花里胡哨的伪装,再刻意敛了锋芒,可招人疼了,高刚没见过他这样,在后面连连咳嗽,咳得肺都疼。

 

陈晨估计是听说高刚这住了个重伤员,带了大包小包一堆滋补的东西。再端详他,又是喜欢又是心疼:“哎哟,老高不会照顾人的。要不你跟姐过去,家里去住。”

 

方新武吓了一跳,连说不用不用,这哪里方便。高刚也过来拦,陈晨这才不提了,进了厨房做饭。

 

方新武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转动轮椅,过去陪贝贝一起下五子棋。陈晨是高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天生自带慈母光环,方新武被她笑盈盈地这么一看,整个人毛骨悚然,感觉仿佛丈母娘看女婿,心里不知为啥有点虚。

 

高刚乐不可支:“我在呢,她能把你怎么的?”

 

“高刚你过来!”陈晨在厨房叫他,声音拔高两个调,“你又给贝贝买肯德基!每次你都给孩子买垃圾食品!”

 

高刚头疼,匆匆去厨房灭火。方新武被留在他身后,幸灾乐祸:别逞英雄了高队长,顾好你自己吧还是。

 

这对夫妻离了婚生活还意外地和谐,吃完饭高刚主动去洗碗,贝贝一脸司空见惯,显然是生活常态。陈晨在茶几上摆开一大堆滋补食材,依次给他讲:这个清蒸这个炖汤,方新武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拿出记情报的虔诚听。末了陈晨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小方啊,注意身体。”

 

其实陈晨没比他大几岁,不过大概初高中老师都这个毛病,哪怕都二十七八了,在她们眼里也是孩子。方新武笑道:“晨姐,没大事,几周就好啦。”

 

“好好养着,别留下病根。你还年轻呢。”陈晨又叹口气,“你也照顾着点老高,他自己不当回事。我是插不上话了。”

 

方新武看出她眼里忧色,心里一软。

从警以来,这样的家庭他也见过不少。

 

能有什么理由?不过是实在过不下去了。

 

每天半夜里提心吊胆,等着不声不响消失几个月的人,一边满怀希望一边满怀畏惧,怕他再也回不来。一年两年可以,十年八年的折磨下来,实在太疲惫。同样是独自撑着整个家,承受所有艰辛血泪,一个人反而好过些。

 

可是高刚能怎么办?要做的事那么多,心有余而力不足,哪有空闲再分给家人。

 

高队长从来英明神武战无不胜,此时正拄着拐杖一无所觉地在厨房刷碗。方新武坐在轮椅上,面对着满茶几乌鸡猪蹄黄豆水果蔬菜,深深抑郁了。他特想抱住高刚,好好安慰一下。

 

7

 

高刚觉得这事不对。

 

方新武以前虽然也好逞强——也不是好逞强,就是不低头不服输,且掌控欲爆棚,初次合作就给他甩了一句“来我的地盘就得按我的规矩来”——但是没像现在这样,啥事都抢着做,连买菜都得叮嘱他小心点。偶尔看着他的目光堪称慈爱,能看得他一哆嗦。

 

这都叫什么事。

老子用你护着吗?你自个站都站不起来呢!

 

高刚觉得憋气,一股无名火闷在胸口。他当了多少年队长,习惯了令行禁止说一不二,也习惯了照顾人,队员们都服他敬他,把他当大哥。偏偏遇上个方新武,合作时针锋相对逼他让步,现在居然还敢怜爱他!

 

这小子脑袋撞坏了吧!

 

日子清闲平静,境外任务比较敏感,审查期枯燥而漫长。高刚闲极无聊,从局里抱了一大堆卷宗回来整理。泛黄的陈年文件上全是灰,一翻开满屋乌烟瘴气。方新武被呛得直咳嗽,高刚想起他肺有伤,也觉得自己考虑不周,道了歉抱起东西,一瘸一拐去书房。

 

方新武被扔在客厅,发一会呆,把贝贝的飞行棋说明书从盒子里掏出来,摊在腿上,一板一眼开始研究。

 

每天上午俩人一起去医院做理疗,一个残一个废,上早市回来的大妈看见他俩,都满眼怜悯:啧啧,这兄弟俩,命好苦。

 

方新武不太适应中老年人质朴的关怀。他带着奇夫的假身份时浪得很,动不动放飞一波自我,哗啦啦扶摇直上九万里,本人却意外地脸皮薄,几次被盯得要炸毛。高刚笑他:“群众对人民警察一片炽诚,你得学着接受啊?”

 

“我都多少年没穿过警服了。”方新武失笑。

 

“不管穿什么衣服,”高刚的手沿着他肩膀落下来,在他手上轻轻拍了拍,“你就是个警察,档案里挂着呢。”

 

——心里也挂着呢。

 

方新武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听他意有所指,缓缓吐了口气,抬眼道:“高队?”

 

“新武啊,”高刚说,“我好歹比你大几岁,有啥烦心事呢,可以跟我说说。也不用每天都这么绷着,非得给自己找点事干……”

 

……你这是总算不用救人也不用杀人了,一腔济世救民的热情全转移到我身上来,整得我还怪毛骨悚然的。

 

方新武沉默半晌,低低道:“习惯了。”

高刚说:“你得歇歇。工作归工作,身体也不能往死里用。你不要命了?”

 

方新武轻笑一声,有点讽刺,似乎很想说“你哪来的资格说我”。然而他只是仰了仰头,目光柔和:“没别的事可做。”

 

他对占蓬开枪的时候,心里多少有点不管不顾。这仇恨压迫也支撑了他十年,一朝得报,有奇异的放松和快感,好像人生最大的目标已经实现了。所以最后操纵着船撞上去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想活。

 

可是居然没死成。

这就很尴尬了。

 

如今养着伤,惦记着那头的烂摊子谁来收拾,自己的未来也是悬而未决,这么严重的违纪还不知道怎么判。既然死不了,那股纵死无惧的意气和豪情也下去了,千头万绪,思前想后,觉得挺没意思。

 

“高队,跟你说实话,”方新武低声说,“在国内这边,我是没什么牵挂了。要是不回去,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随着那声枪响,过去的恩怨全部烟消云散,他是终于真真正正地,孑然一身了。没家人,没牵挂,没目标,对光明平静的生活感到茫然,唯一觉得有点意义的事,好像就是再次潜回暗夜里,为万家灯火负重前行。

 

高刚觉得心里拧着疼。他从未如此理解一个人的感受,并觉得心疼和无奈。都是长夜中静默无声的卫士,他们本就血脉相连。

 

8

 

那天凌晨四点,高刚接到电话。郭旭喜得话都说不利索,跟他报告:木星醒了。

 

出国时带的人手齐整,回来时勉强还能站着下飞机的,就剩下高刚一人。这都是他一手拉拔起来的部下,如今全躺在医院里,高刚心里堵得什么似的。其中就郭旭和木星伤得最重,郭旭好歹有命在,木星从昏迷到现在,被下了不知多少道病危通知书。

 

一听说木星醒了,高刚乐得差点没摔手机。他现在已经不怎么需要用拐杖,一瘸一拐地蹦着收拾东西,随便抓了件衣服穿上,急冲冲地就要走。出门前突然想起什么,又返回去轻轻推开方新武的门。

 

果不其然,方新武坐在床上看他,表情平静,没有一点睡意,手压在被子下面。这是个非常紧绷的、随时能暴起攻击的姿势。高刚说:“没事!我起床动静大了点。”

 

“我还以为……”方新武慢慢放松身体,抱怨,“高队你真是。”

 

高刚问:“木星醒了,你要不一起去看看?”

这下方新武眼睛也亮了:“是吗?”

 

后来木星说,自己能醒,贝贝得占一半功劳。小姑娘听妈妈说,木星叔叔睡着了,每天下了课背着书包就往医院跑,坐在床边给他读故事,不离不弃地读完了两本故事书,最后嘴一扁都要哭了:木星叔叔你醒醒呀,你说好的教我玩机器人呢。

 

病房里好几个人,再加两台轮椅,挤得人没地方站。方新武跟郭旭目光一碰,心里有点难受,移开了视线。郭旭倒是突然乐起来,抬手指他:“哎新武!你觉不觉得咱俩特别像在玩碰碰车!我一直想玩碰碰车!”

 

真是神一样清奇的笑点。方新武啼笑皆非,心头松快不少。

 

高刚挤到病床前握住木星的手,冰凉。年轻人艰难地转动眼球看着他,睫毛微微颤了颤。高刚说:“任务完成了,你放心。”

 

木星眨了眨眼睛,隔着呼吸机看不太清楚表情,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决战还没开始就被人一枪撂倒,他觉得挺没面子。

 

“宋哥死了,给你报仇。”高刚说。回想起那一天,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变得坚硬,流露出凛冽杀气。

 

方新武举手找存在感:“我干掉的。”

“你得了吧,你还差点把命搭进去!”哪吒拆台。方新武气结,使劲把头扭到轮椅背上跟他争辩,年轻人们吵吵嚷嚷,都笑起来。

 

木星艰难地移动视线捕捉到方新武,也微微笑了下。他轻轻动了动手指,高刚把手拿开,大家都静下来了,看他用带着留置针的手,在病床上缓慢地敲摩尔斯电码:

 

“谢了,兄弟。”

 

9

 

方新武终于能脱离轮椅,试着站起来走两步的时候,贝贝在一边扶着他。

 

贝贝还不到他腰,踮着脚,托着他胳膊,累得脸都涨红了。方新武尴尬得要死,说贝贝你放开,我扶墙就行,贝贝坚决不干:“不行!摔了怎么办呀!”

 

高刚在一边抱着台笔记本写报告,指间夹着根没点燃的烟。他头也不抬地道:“玩吧玩吧。作业写完就行。”

 

我是用来给你闺女玩的吗!方新武气笑。腿上撕裂般疼痛,他冒了细细密密一头冷汗,倔劲儿上来了反而不肯服输,单手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前走,尽量不把重量压在小姑娘身上。

 

“你悠着点啊。”高刚忍不住叮嘱。

“高队,”方新武真诚道,“你管太多了。”

 

我还懒得管你呢!本来也跟我没啥关系。这次轮到高刚气结,哼一声,埋头写报告。

 

偏偏小姑娘读不懂空气,脆生生道:“爸爸!我要吃披萨!”

 

“贝贝啊,”高刚又把头抬起来,跟女儿软言商量,“别吃披萨了,让你妈知道又骂我。咱吃点健康食品行不行?”

 

贝贝不乐意了,嘟着嘴不想理她爸爸,仰脸看方新武:“什么算健康食品呀?”

 

这粉雕玉琢一样的小姑娘,又早慧又懂事,看得方新武心都要化了。他沉吟了一下回答:“就是自己家里能做的,不是快餐店买的。”

 

高刚想了想,觉得这个回答没啥问题,嗯一声表示同意。贝贝活跃起来:“那我要吃牛排!每天都要吃牛排!”

 

方新武好生同情。他觉得等晨姐回来看到贝贝胖一圈儿,高刚少不得又被骂一顿。

 

陈晨去临城开高考教研会,孩子就暂时托付在这儿。每天光是准备三餐和盯着贝贝写作业,就足够高刚头大三圈。对比一下,他再次深深觉得方新武真不错,好养活。

 

可惜不给伙食费,这个得找郁局要。

 

高刚十指如飞打完报告,心满意足地按发送,扣了电脑起身去翻冰箱:家里还有没有牛排来着?

 

10

 

贝贝下午四点放学,一般三点半的时候,高刚会去接她。方新武的伤日益见好,也能走一走了,俩人就一起溜达着去。这么着下午三点就得出发,高刚得刻意放慢速度,怕抻着了他还没完全长好的骨架。

 

手边的工作又多起来,每天除了接送孩子,他们基本就待在书房里或者窝在沙发上,埋头对着笔记本电脑,聚精会神看材料。方新武那天一直抱着手机跟线人交代事情,眉头紧蹙,高刚看他挂了电话直揉眉心,给他倒了杯水,问:“出啥事了?”

 

“小事。”方新武也不道谢,接了水一饮而尽,想想又笑了,“高队,有空我教你泰语吧?”

 

高刚哼一声:“不学。”

 

“缅语?”方新武再接再厉,眉飞色舞,带着促狭的得色简直都掩不住了,“英语也行,高队你会吗?”

 

显摆你多能呢。高刚在心里嗤笑,反将一军:“那我教你普通话?”

 

方新武脸黑了。

高刚大笑。

 

他其实挺喜欢听方新武说泰语。年轻人的普通话带点口音,总是努力想说得字正腔圆,即使气急也满是无奈的温软味道。而在境外那片天地,他吐字坚硬语调低沉,带着凛然的杀气,那才是王牌情报员的真实面貌。

 

偶尔他们也会切磋一场,美其名曰“保持手感”,其实就是太久没有行动,闲得身上发慌。方新武没他壮,但比他灵巧,家里地方小束手束脚,高刚一时半会还真制不住他。

 

“高队你行不行?”方新武单膝压在他胸口,跟他开玩笑,“连个情报员都按不住,你得退二线了。”

 

“你还知道自己是情报员啊?我以为你是突击手呢。”高刚反击,猛然发力把他整个人掀过去。

 

“这不是得有自保能力嘛。那地方民风剽悍,秩序也乱,七八岁的小孩都会拿刀。”

 

估计是为了气他,方新武居然慢条斯理地给他开起了缅甸知识小讲座。两人还在角力,声音因为气喘而不稳,断断续续的。缠斗中带翻了旁边的桌子,哗啦一声,色彩鲜艳的跳棋洒了一地。

 

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完了。”

“完了。”

 

11

 

贝贝占了主卧,两个男人只能在客卧挤一挤。晚上方新武洗漱出来,轻手轻脚地过去看了一眼,确定小姑娘安稳睡熟,窗子也锁好了,这才回屋。

 

高刚正站在窗前打电话,神色不如往日温和轻松,带着异样的坚定,侧脸线条冷硬。方新武愣了一下,想退出去,高刚头也不回地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听着。

 

保密守则呢高队?方新武好笑又好奇,靠在墙边,双臂抱胸。

 

高刚应该是在跟郁局说话,一遍遍复述行动过程中的某几个细节,对方打断他的次数越来越多,高刚的语气也越来越强硬。然后是一段长长的沉默。高刚最后沉声说:“上级的决定,我没有权力干涉。”

 

你听这语气,倔劲儿又犯了。头儿这些年怎么没被他气死?方新武失笑。

 

“是归是留,你得问他自己的意见。”高刚说,“但如果我是你——如果我是方新武,我宁愿留在战场上。”

 

方新武渐渐直起了身子。高刚的语气很平稳,没有丝毫感情波动:“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警察也是人,不是机器。”

 

“他没变。他当年宣誓的时候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

“我信他?——我当然信他!”

 

高刚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在幽暗的夜里,那双眼睛黑沉沉的,闪着熟悉的坚定的光。

 

“这么跟你说吧,郁局,我随时能把命给他。”

 

高刚挂了电话,朝他走过来。

方新武像是冻住了一样,站在那一动不动。

 

那年轻人清瘦锐利刚硬,像是一把长刀,出鞘时带着让人胆寒的杀气。可这把刀是不轻易出鞘的——他会在桌下用手枪抵着仇人无声威胁,也会在图穷匕见之时果断调转枪口打中第一目标;他会在追击时一路大吼让无辜平民蹲下,会因为顾虑人质而不敢动手,直到最后河上那惊天动地的爆炸,粉身碎骨纵死无名,高刚相信,方新武当时心里想的,绝对不是自己。

 

方新武确实在那边的世界待得太久了,黑暗中分不清是正是邪,久到他都忍不住开始彷徨和自我怀疑。然而作为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高刚确信,正义和公理早就结成绳索,在他心里框出笔直分明的路线;那枚无法随着年轻人踏出国境线的警徽,在他的生命里,依然熠熠生光。

 

——你是个警察。

——或许不是最优秀的,但我认可你的身份,并随时能以性命相托。

 

“我总觉得吧,”高刚斟酌言辞,语调低沉,“念想什么的……都是自己找的。人不能总往后看。我不劝你放下,但是新武,我们这个组,都把你当兄弟。”

 

方新武突然大步上前。高刚吓了一跳,差点被他撞得失去平衡,电光石火中想“他伤还没好呢”,伸手就去接。然后他被人牢牢拥抱住,紧得几乎喘不过气。

 

“谢谢。”那个年轻人在他耳边低声说,“哥,谢谢你。”

 

12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高刚接到陈晨的电话,说老师打给她,贝贝上完体育课没回班级。高刚莫名有不好的预感,挂了电话匆匆穿衣服。

 

体育课自由活动,老师看不住四五十个孩子。小学校围墙低矮,成年人翻进来并不算什么难事。高刚简短问了几句,出去给局里打电话调监控。

 

贝贝从小就被家里人千叮咛万嘱咐,不准随便跟陌生人走。监控里小姑娘穿着严严实实的连帽卫衣,步履踉跄,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被旁边的男人用力提着。她书包里装过带定位功能的东西,并不难找,地点在城外一家废弃厂房。

 

局里的支援一时半会到不了,高刚脸色阴沉,把车开出风驰电掣的速度。方新武默不作声,并不拦他,俯身在车里翻了翻装备,将就着挑了根铁棍。

 

厂房废弃已久,外面杂草丛生。这不像个有预谋的陷阱,然而毫无计划的亡命徒更让人胆寒。高刚一脚踹开门,扫视一圈,小姑娘被绑在椅子上哭得声嘶力竭,有个男人弯腰站在桌前,听到声音惊慌失措地直起身回头,露出桌上乱七八糟的几支针管。

 

高刚的脑子当即“嗡”地就炸了。

 

方新武比他晚一步下车,跑过来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有人惨叫。满地狼藉,一身是血的嫌疑人倒在脚下呻吟,高刚直接掏了枪。他三魂七魄都吓没了,来不及细想,脚尖挑起一张桌子,劈头盖脸砸过来:“高队——”

 

清脆枪声爆响,桌子在漫天烟尘中粉身碎骨。那一枪打偏了,方新武迅速闪到他身侧,把还要往上扑的高刚死死钳住,高刚暴怒:“你他妈放开!”

 

“不能开枪!高队你冷静!”

 

“你有本事冲我来……”高刚全身都在抖,双眼血红,声嘶力竭,“冲我女儿下手算什么!你有本事冲我来啊!”

 

“高队!”方新武按不住他,被他一肘撞在肋下,旧伤当即崩裂。他蹙着眉无声地吸了口气,不得不提高声音,嗓子都吼出了点劈裂的味道,“哥!不能开枪!”

 

小姑娘哭得发不出声音,厂房里飘着阴冷的血腥气,身前的年轻人抿着唇,衣服上晕开一层层血色……那个焦虑的眼神像是一根针,直直撞进高刚沸腾的脑子里。他低低骂了一句,松开手。

 

方新武利索地把枪握到手里,眼看着高刚奔过去解贝贝身上的绳子,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地上蜷成一团的嫌疑人突然开始笑,边笑边咯血,从低低的笑直到歇斯底里,上气不接下气。方新武蹙眉,把他扯起来上手铐:“你笑什么?”

 

男人的声音含糊不清,透着令人心寒的凶煞恶意,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你们都会死的……你的朋友,你的妻子,小女儿!都会下地狱!都会一辈子生不如死……啊!”

 

方新武狠狠一脚踹到他捂着的胃上,男人在惨叫中重重倒地,疼得抽搐起来。方新武在他身边单膝跪下,那双眼睛燃烧着冰冷平静的怒火,让人毛骨悚然。

 

“我他妈宁愿下地狱。”方新武轻声说,“如果世上能少几个你这样的畜生。”

 

13

 

局里的支援到了,警笛尖锐作响。方新武的神经这才松弛了些,这声音给他本能的安全感。他拽着昏迷的嫌疑人塞到车里,朝里头的小警员点点头示意,疲惫得不想说话。

 

高刚没心思管这些,一直紧紧搂着小女儿,焦灼地问:“有没有人伤你?有没有人给你打针?”

 

贝贝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等上了车,情绪缓和了许多,才抽噎着小声回答:“没有。”

 

“没有?”高刚确认。

 

“他说这个不行。”贝贝小声说,眼泪还在掉,全身都在抖,“后来他给我倒了水……我没喝……假装喝掉了……妈妈说不能吃别人给的东西。”

 

高刚长长出了口气。

 

从没吸过的人受不了纯度太高的药,一针打下去可能直接就没命了。那些人要想用她折磨高刚,就必然不能直接杀了她。稀释过的又没入口……还好来得及时。

 

高刚搂紧了女儿,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你听妈妈话,是好孩子。”

 

也别想着再回家了,车直接开到局里。小姑娘连惊带吓,很快睡着了。身边离不了人,郭冰陪着她。高刚出来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试图稳定情绪:状态不好,一会审讯都审不了。

 

一支点燃的烟递到面前。高刚抬起头,方新武神色平静,把那支烟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高刚接过烟,深深吸了口,下颌点了点他衣服上晕开的血迹:“对不住啊,兄弟。”

 

“没事。”方新武全然不在意,自己也点了根烟,坐到他旁边,“不是第一次了吧?”

 

高刚自嘲地笑:“不是。上次贝贝还小,她不记得了。”

 

方新武伸手拍拍他肩膀。高刚又吸了一口烟,信手碾灭,突然站起来,走到了窗边,双手按在窗台上,只留下一个背影。

 

“我有时候也想,”高刚沉声说,“干这行图的什么?刚从国外回来,我那么多兄弟以命换命,就他妈为了个枪毙一百次都嫌少的王八蛋?穿上这身警服也十几年了,边境线上多少兄弟就这么没了,连个墓碑都不能立——谁不想好好过日子?警察天生就是该死的?”

 

他说着火气又上来,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又觉得颓然。

 

他们拼死把恶魔拦在外面,还总有人哭着喊着非要往火坑里跳。作践自己的人生,却搭上别人的命。

 

“高队。”方新武也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年轻人的声音低低的,很平静。“我女朋友死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没第二条路了。后来报了仇,我就觉得自己连这条路都没了……说实话,真要寻死的人,你拦也拦不住。没意义。”

 

高刚回身。年轻人神色平静,指间夹着烟,轻轻弹了一下,滚烫的烟灰落下去。

 

“但只要还有战友因为这些王八蛋,不敢让小女儿一个人上学;只要还有人因为毒贩断手断脚,因为亲人吸毒痛哭流涕,我就得接着干。”方新武说,“总有人不是自愿去寻死的。你不能让他们死。”

 

高刚深深吸了口气,仰起头。眼睛里有一点星光。

 

14

 

过两天高刚专门抽了时间,带贝贝去游乐园玩。小姑娘天性活泼,跑上跑下,在过山车上惊得尖叫,又咯咯地笑。下来方新武捂着脑袋有气无力,高刚笑他:“欠练。到底是个情报员。”

 

“这不是工种问题,”方新武说,“什么任务用得着过山车啊?”

“陪闺女玩啊!”高刚笑。

 

第二天陈晨过来接了孩子,脸色不好,但也没说什么,看起来更多的反而是无奈和心疼。高刚看着母女俩走远,上楼,方新武正在收拾行李。

 

他也没什么行李好收拾,四海为家,不过几件衣服,装进书包里都嫌轻。高刚说:“要走了?”

 

方新武说:“嗯。这个假期也够长了。”

 

“去哪儿?还是境外?”

方新武笑笑。

 

高刚知道估计是不能说,也就不问了,简短地一点头,跟他拥抱:“保重。”

“舍不得我?”方新武笑问。

 

“有啥舍不得。”高刚说,“又不是啥大事。干这行的,连生死不都是常事儿么……你可小心着点,别死在我前头。”

 

他本意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方新武蹙眉低喝了一声,神色间难得有一抹怒意,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心口。“高队!你下次再说这话,就先给我一枪。”

 

高刚愣了一下,哑然失笑……这话是当天他说过的,原封不动就还回来。这小子还真记仇。

 

“行啊。”高刚笑道,“等你回来,我请你喝酒。”

 

——总会回来的。

 

方新武想,人这一辈子,总得给自己找点念想。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就结束在那艘游艇上了,没想到还能再次披上战袍走向天南海北,并且许下有朝一日卸甲归来,再与友人小酌一杯。

 

——英雄们不会默默倒在黑暗中,万家灯火里同样有属于他们的一盏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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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累又难过。写得自己想哭。

“掷性命为注,是长歌当哭。问三尺尘沙何忍,覆铮铮铁骨。”

“历纷飞炮火,不过生与殁。无碍将赤心灼灼,呈奉与家国。”

愿以吾血浇吾土,换山河如故。

向所有缉毒警察致敬。愿你们都能平安回家。

【不要提这篇文的节奏了……节奏是我永远的痛

后篇:桃李春风倬彼云汉风雨兼程岁月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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